Title: 杜陽雜編
Author: jin shi 886 E Su
Release date: April 30, 2008 [eBook #25253]
Language: Chinese
Credits: Produced by Shin Ya Liu
Produced by Shin Ya Liu
杜陽雜編 第一卷 代宗廣德元年,吐番犯便橋。上幸陜,王師不利。常有紫氣如車蓋,以迎馬首。及回 潼關,上歎曰:「河水洋洋,送朕東去。」上至陜,因望鐵牛,?然謂左右曰:「朕 年十五六,宮中有尼號功德山,言事往往神驗,屢撫吾背曰:『天下有災,遇牛方回 。』今見牛也,朕將回爾。」是夜,夢黃衣童子歌於帳前曰:「中五之德方??,胡 呼胡呼何奈何!」詰旦,上具言其夢。侍臣咸稱土德當王,胡虜破滅之兆也。黃衣, 土之色。中五,土之數。??者,高盛之義也。是月,副元帥郭子儀與大將李忠義、 渭北節度使王仲升克復京都,吐番大潰。上還宮闕,圖功臣於凌煙閣上,因謂子儀曰 :「安祿山僭亂中原,是卿再安皇祚。昨朕蒙塵,卿復戮力,今日天下乃卿與我也, 雖圖?不足以褒元老。」因泣下沾衣。子儀伏於上前,嗚咽流涕曰:「老臣無復致命 久矣。但慮衰耄不堪王事,賴仗陛下宗廟社稷之靈,以成微績。」上因命御馬九花虯 並紫玉鞭轡以賜。子儀知九花之異,固陳讓者久之。上曰:「此馬高大,稱卿儀質, 不必讓也。」子儀身長六尺餘。九花虯,即范陽節度李德山所貢,額高九寸,毛拳如 麟,頭頸鬃?,真虯龍也。每一嘶則群馬聳耳。以身被九花文,故號為九花虯。亦有 獅子驄,皆其類。上東幸,觀獵於田,不覺日暮。忽顧謂左右曰:「行宮去此幾里? 」奏曰:「四十里。」上遂令速鞭,恐閡夜,而九花虯緩緩然若行五里而已,侍從奔 驟無及者。上以為超光、趍影之匹也,王子年《拾遺記》:周穆王有八駿,號超光、 趍影、逐日者。自是益加鍾愛。既復京師,特賜子儀,崇功臣也。 上嘗幸興慶宮,於複壁間得寶匣,匣中獲玉鞭,鞭末有文曰「軟玉鞭」,即天寶中異 國所獻。光可鑒物,節文端妍,雖藍田之美不能過也。屈之則頭尾相就,舒之則勁直 如繩,雖以斧鑕鍛斲,終不傷缺。上歎為異物,遂命聯蟬繡為囊,碧玉絲為鞘。碧玉 蠶絲即永泰元年東海彌羅國所貢。雲其國有桑,枝幹盤屈,覆地而生,大者連延十數 頃,小者蔭百畝。其上有蠶,可長四寸,其色金,其絲碧,亦謂之金蠶絲。縱之一尺 ,引之一丈,撚而為鞘,表裡通瑩,如貫瑟瑟,雖並十夫之力,挽之不斷。為琴瑟絃 則鬼神悲愁忭舞,為弩絃則箭出一千步,為弓絃則箭出五百步。上令藏之於內府,至 朱泚犯禁闈,其鞭不知所在。故水部賈嵩員外所傳也。 上寬厚之德出於天然,為兒時常為玄宗器之。每坐於玉案前,熟視上貌,謂武惠妃曰 :「此兒甚有異相,他日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也。」因命取上清珠,以絳紗裹之,? 於頸上。上清珠即開元初罽賓國所貢。罽賓國在西海。其珠光明潔白,可照一室,視 之則出仙人玉女雲鶴絳節之象,搖動於其中。及上即位,寶庫中往往有神光異氣,掌 庫者具以事告。上曰:「豈非上清珠耶?」遂令出之,絳紗猶在,乃泫然流涕,?示 近臣曰:「此我為兒時明皇所賜也。」遂令貯之於翠玉函,置之於臥內。忽有水旱兵 革之災,上每虔祝之,無不應驗。 大歷中,日林國獻靈光豆、龍角釵,其國在海東北四萬里。國西南有怪石,方數百里 ,光明澄澈,可鑒人五藏六腑,亦謂之仙人鏡。其國人有疾,輒照其形,遂知起於某 藏腑,即自彩神草餌之,無不癒焉。靈光豆,大小類中國之菉豆。其色殷紅,而光芒 長數尺,本國人亦呼為詰多珠。和石上菖蒲葉煮之,即大如鵝卵,其中純紫,秤之可 重一斤。上啗一丸,香美無比,而數日不復言饑渴。龍角釵類玉而紺色,上刻蛟龍之 形,精巧奇麗,非人所制。上因賜獨孤妃。與上同游龍舟,池有紫雲,自釵上而生, 俄頃滿於舟楫。上命置之掌內,以水噴之,遂化為二龍,騰空東去。 上崇奉釋氏,每舂百品香,和銀粉以涂佛室。遇新羅國獻五彩氍毹,制度巧麗,亦冠 絕一時。每方寸之內,即有歌舞伎樂、列國山川之象。忽微風入室,其上復有蜂蝶動 搖,燕雀飛舞。俯而視之,莫辨真假。又獻萬佛山,可高一丈,因置山於佛室,以氍 毹藉其地焉。萬佛山則雕沉檀珠玉以成之。其佛之形,大者或逾寸,小者七八分。其 佛之首,有如黍米者,有如半菽者。其眉目口耳螺髻毫相無不悉具。而更鏤金玉水精 為幡蓋流蘇,菴羅薝卜等樹,搆百寶為樓閣台殿。其狀雖微,而勢若飛動。又前有行 道僧徒,不啻千數。下有紫金鍾,徑闊三寸,上以龜口銜之。每?其鍾,則行道之僧 禮首至地,其中隱隱謂之梵音,蓋關戾在乎鍾也。其山雖以萬佛為名,其數則不可勝 紀。上因置九光扇於岩巘間,四月八日召雨眾僧徒入內道場禮萬佛山。是時觀者歎非 人工,及睹九色光於殿中,咸謂之佛光,即九光扇也。由是上令三藏僧不空念天竺密 語於口而退。傳之於僧惟籍。 李輔國恣橫無君,上切齒久矣。因寢夢登樓,見高力士領兵數百鐵騎,以戟刺輔國首 ,流血灑地,前後歌呼,自北而去。遣謁者問其故,力士曰:「明皇之令也。」上覺 亦不敢言,輔國尋為盜所殺。上異之,方以夢話於左右。先是肅宗賜輔國香玉闢邪二 ,各高一尺五寸,奇巧殆非人間所有。其玉之香,可聞於數百步,雖?之於金函石匱 ,終不能掩其氣。或以衣裾誤拂,則芬馥經年。縱澣濯數四,亦不消歇。輔國常置於 座側。一日方巾櫛,而闢邪忽一大笑,一悲號。輔國驚愕失據,而囅然者不已,悲號 者更涕泗交下。輔國惡其怪,碎之如粉,以投廁中,其後常聞冤痛之聲。其輔國所居 里巷,酷烈彌月猶在,蓋舂之為粉而愈香故也。不週歲而輔國死焉。初碎闢邪,輔國 嬖奴慕容宮人,知異常物,隱屑二合。而魚朝恩不惡輔國之禍,以錢三十萬買之。及 朝恩將伏誅,其香化為白蝶,竟天而去。當時議者以奇香異寶,非人臣之所蓄也。輔 國家藏珍玩,皆非人世所識。夏則於堂中設迎涼之草,其色類碧,而乾似苦竹,葉細 如杉。雖若干枯,未嘗雕落。盛暑束之?戶間,而涼風自至。鳳首木高一尺,雕刻鸞 鳳之狀,形似枯槁,毛羽脫落不甚盡。雖嚴凝之時,置諸高堂大廈之中,而和煦之氣 如二三月,故別名為常春木。縱烈火焚之,終不燋黑焉。涼草鳳木或出於薛王宅。《 十洲記》事,「火林有不焚之木」,殆非此類者耶? 魚朝恩專權使氣,公卿不敢仰視。宰臣或決政事不預謀者,則眥睚曰:「天下之事豈 不由我乎?」於是上惡之。而朝恩幼子曰令徽,年十四五,始給事於內殿,上以朝恩 故,遂特賜祿焉。未浹旬月,同列黃門位居令徽上者,因敘立於殿前,恐其後至,遂 爭路以進。無何,誤觸令徽臂,乃馳歸告朝恩,以班次居下為同列所欺。朝恩怒,翌 日於上前奏曰:「臣幼男令徽位處眾僚之下,願陛下特賜金章以超其等。」不由緋便 求紫。上未及語,而朝恩已令所司捧紫衣而至,令徽即謝於殿前。上雖知不可,強謂 朝恩曰:「卿兒著章服大宜稱也。」魚氏在朝,動無畏憚,他皆仿此。其同列黃門尋 遭斥遂於嶺表。及朝恩被誅,天下無不快焉。 上纂業之始,多以庶務託於鈞衡。而元載專政,益墮國典。若非良金重寶,趑趄左道 ,則不得出入於朝廷。及常袞為相,雖賄賂不行,而介僻自專,少於分別,故升降多 失其人。或同列進擬稍繁,則謂之沓伯。由是京師語曰:「常無分別元好錢,賢者愚 而愚者賢。」時崔佑甫素公直,與眾言曰:「朝廷上下相蒙,善惡同致,清曹峻府, 為鼠輩養資,豈?皇化耶?」由是益為持權者所忌。至建中初,佑甫執政,人心方有 所歸。元載末年,造蕓輝堂於私第。蕓輝,香草名也,出于闐國。其香潔白如玉,入 土不朽爛,舂之為屑,以涂其壁,故號蕓輝焉。而更構沉檀為梁棟,飾金銀為戶牖, 內設懸黎屏風,紫綃帳。其屏風本楊國忠之寶也,屏上刻前代美女伎樂之形,外以玳 瑁水犀為押,又絡以真珠瑟瑟。精巧之妙,殆非人工所及。紫綃帳得於南海溪洞之酋 帥,即鮫綃之類也。輕疏而薄,如無所礙。雖屬凝冬,而風不能入;盛夏則清涼自至 。其色隱隱焉,忽不知其帳也,謂載臥內有紫氣。而服玩之奢僭,擬於帝王之家。蕓 輝之前有池,悉以文石砌其岸,中有蘋陽花,亦類白蘋,其花紅大如牡丹,不知自何 而來也。更有碧芙蓉,香潔菡萏偉於常者。載因暇日,?欄以觀,忽聞歌聲清響,若 十四五女子唱焉,其曲則《玉樹後庭花》也。載驚異,莫知所在。及審聽之,乃芙蓉 中也。俯而視之,聞喘息之音,載惡之既甚,遂剖其花,一無所見,即秘之不令人說 。及載受戮,而逸奴為平盧軍卒,人故得其實。載有龍須拂,色如爛椹,可長三尺。 削水精為柄,刻紅玉為環鈕。或風雨晦暝,臨流沾濕,則光彩動搖,奮然如怒。置之 於堂中,夜則蚊蚋不敢入,拂之為聲,雞犬牛馬無不驚逸。若垂之池潭,則麟介之屬 悉俯伏而至。引水於空中,則成瀑布三五尺,未嘗輒斷。燒燕肉熏之,則若生雲霧。 厥後上知其異,屢言之,載不得已而遂進焉。載自云得於洞庭道士張知和。載寵姬薛 瑤英攻詩書,善歌舞,仙姿玉質,肌香體輕,雖旋波、搖光、飛燕、綠珠,不能過也 。瑤英之母趙娟,亦本岐王之愛妾也,後出為薛氏之妻,生瑤英而幼以香啗之,故肌 香也。及載納為姬,處金絲之帳,卻塵之褥。其褥出自勾驪國,一云是卻塵之獸毛所 為也。其色殷鮮,光軟無比。衣龍綃之衣,一襲無一二兩,摶之不盈一握。載以瑤英 體輕不勝重衣,故於異國以求是服也。唯賈至、楊公南與載友善,故往往得見歌舞。 至因贈詩曰:「舞怯銖衣重,笑疑桃臉開。方知漢武帝,虛築避風台。」王子年《拾 遺記》:趙飛燕體輕恐暴風,帝為築台焉。公南亦作長歌褒美,其略曰:「雪面蟾娥 天上女,鳳簫鸞翅欲飛去。玉釵碧翠步無塵,楚腰如柳不勝春。」瑤英善為巧媚,載 惑之,怠於塵務。而瑤英之父曰宗本,兄曰從義,與趙娟遞相出入,以搆賄賂,號為 關節,更與中書主吏卓倩等為腹心。而宗本輩以事告者,載未嘗不頷之。天下?寶貨 求大官職,無不恃載權勢,指薛、卓為梯媒。及載死,瑤英自為俚妻矣。論者以元載 喪令德而崇貪名,自一婦人而致也。傳於進士賈遂。 德宗皇帝英明果斷,無以比德。每進用公卿大臣,莫不出自宸衷。若聞一善可錄,未 嘗不稱獎之。百官對?如稍稱旨,無不?眉聳聽,朝退輒書其姓名於座側。或有獎用 ,多所稱職。故卿大夫已下謂上聖英睿。每與宰臣從容詢訪時政,往往呼其行第。其 尚賢進善皆此類也。及上蒙塵,幸奉天,翰林學士姜公輔屢進嘉謀,深葉上意。初, 涇原兵亂長安,公輔奏云:「朱泚甚有反狀,不如早為之所,無令為凶逆也。」上倉 皇之際,不暇聽從。更云:朱泚素鎮涇原,頗得將士心,今罷兵權,居常悒悒,不如 詔之以從鑾駕。不然,即斬之以絕後患。及聞段秀實之死,上執公輔手曰:「姜公姜 公,先見之明可謂神略矣。盧,朕擢自郡守,坐於廟堂,自陳百口之說,何獨?我也 !」盧常言以百口保朱泚不反。上將欲幸奉天,自攜火精劍出內殿,因歎曰:「千萬 年社稷,豈為狗鼠所竊耶?」遂以劍斲檻上鐵狻猊,應手而碎,左右皆呼萬歲。上曰 :「若碎小寇如斬狻猊,不足憂也。」及乘輿遇夜,侍從皆見上仗數尺光明,即火精 劍也。建中二年,大林國所貢云。其國有山方數百里,出神鐵。其山有瘴毒,不可輕 為採取。若中國之君有道,神鐵即自流溢,鍊之為劍,必多靈異。其劍之光如電,切 金玉如泥。以朽木磨之,則生煙燄;以金石?之,則火光流起。上始於行在,無藥餌 以備將士金瘡。時有?將為流矢所中,上碎琥珀匣以賜之,其匣則火精劍匣也。近臣 諫曰:「陛下奈何以?將金瘡而碎琥珀匣?」上曰:「今凶奴逆恣,欲危社稷,是軍 中藉材用人之際,而戰士有瘡,如朕身之瘡也。昔太宗剪須以付英公,今朕以人為寶 ,豈以劍匣為寶也!」左右及中外聞者,無不感悅。初,上欲西行,有知星者奏上曰 :「逢林即住。」上曰:「豈可令朕處林木間乎?」姜公輔曰:「不然,但以地名亦 應也。」及奉天尉賈隱林謁上於行在,上觀隱林氣宇雄俊,兼是忠烈之家,而名葉知 星者語,隱林即天寶末賈循之猶子也。上因延於臥內,以彩籌略之深淺。隱林於獅榻 前以手板畫地,陳攻守之策,上甚異之。隱林因奏曰:「臣昨夜夢日墜地,臣以頭戴 日上天。」上曰:「日即朕也,此來事莫非前定!」遂拜為侍御史,糾劾行在。尋遷 左常侍。後駕遷幸梁州,而隱林卒。 二年夏五月,京師副元帥李晟收復宮闕。朱泚走涇原,而兵士才餘數百人,昏忽迷路 ,不辨南北,因問路於田父。田父對曰:「豈非朱太尉耶?」偽宰相源休止之曰:「 漢皇帝。」泚偽號漢。田父曰:「天不長凶,地不生惡,蛇不為龍,鼠不為虎。天網 恢恢,去將何適?」泚怒將殺之,忽亡其所在。及去涇州百餘里,泚忽馬上叩頭稱乞 命,而手足紛紜若有拒捍,因之墜馬。良久復甦,左右扶上馬,問其故,泚曰:「見 段司農、劉海賓杖戈執戟,與朕相敵,不堪其苦也。」時將士聞者益懷異意。翌日達 涇州,偽節度使田希鑒閉門不納,遂至寧州彭源縣,為心腹衛士韓旻、薛綸、朱維孝 等逼而墜?,將殺之。泚謂旻曰:「汝等朕所鍾愛,今將敗績,可忍共殺耶?」旻曰 :「誠為陛下腹心,失則不可共為塗炭。今借陛下之首以取富貴也。」言未終,泚首 已斷。泚始亂長安,源休、姚令言等,廣陳圖讖,以堅泚意。及為偽宰相,日益自負 。休乃收圖書,貯倉廩,作蕭何事業。或聞王師不利,而喜色出面,謂令言曰:「天 下將定,吾等之功豈後於蕭何矣?」令言曰:「漢皇未弱於劉季。」休退語偽黃門侍 郎蔣諫曰:「若度其才,即吾為蕭,姚為曹耳。」識者聞之,謂休不奈官職。喬琳雖 受偽官而性好諧戲,因語舊僚曰:「源公真所謂火迫酇侯耳。」 代宗朝,異國所獻奇禽馴獸,自上即位多放棄之。建中二年,南方貢朱來鳥,形有類 於戴勝,而紅觜紺尾,尾長於身。巧解人語,善別人意。其音清響,聞於庭外數百步 。宮中多所憐愛,為玉屑和香稻以啗之,則其聲益加寥亮。夜則棲於金籠,晝則飛翔 於庭廡,而俊鷹大鶻不敢近。一日,為巨雕所搏而斃,宮中無不歔欷。或遇其籠自開 ,內人有善書者,於金華紙上為朱來鳥寫《多心經》。及朱泚犯禁闈,朱來鳥之兆明 矣。又大歷中,澤潞有僧號普滿,隨意所為,不拘僧相,或歌或哭,莫喻其旨。以言 事往往有驗,故時人比為萬回。建中初,於潞州佛舍中題詩數篇而亡去。所記者云: 「此水連涇水,雙珠血滿川。青牛將赤虎,還號太平年。」此水者,泚字。涇水者, 自涇州兵亂。雙珠者,泚與弟滔。青牛者,興元二年乙丑歲。乙,木也;丑,牛也。 是歲改貞元元年。丙,火;寅,虎也。是歲賊平故也。 上切於時政,而頗倚注於台袞之臣。每命相,密召學士草詔。及進本,上輒多改注, 即顧謂左右曰:「朕處渠等極位,復以美詞褒之,所冀為朕戮力同心以成大化。」既 用崔佑甫為相,悉以國務委之,而佑甫事無巨細悉皆陳諫。上曰:「朕與卿道合,天 下細事卿宜隨便剖奏,無乃多疑朕也。」自是佑甫之道益為公當。及楊公南、盧執政 ,報恩復讎,紊亂綱紀,朝野為之戢手。公南既殺劉晏,士庶莫不冤痛之。明年,公 南得罪,賜死崖州,時人謂劉相公冤報矣。建中元年七月乙丑,楊殺晏。二年十月乙 未,貶楊為崖州司戶,去州百里賜死。實錄云:七月庚午晏已受誅,使回,雲至乙丑 ,下詔殺之。 上每臨朝,多令徵四方丘園才能學術直言極諫之士,由是提筆貢藝者,滿於闕下。上 親自考試,用絕請託之門。是時文學相高,公道大振,得路者咸以推賢進善為意。上 試制科於宣政殿,或有詞理乖謬者,即濃筆抹之至尾。如輒稱旨者,必翹足朗吟。翌 日,則?示宰臣學士曰:「此皆朕門生也。」是以公卿大臣已下,無不服上藻鑒。宏 詞獨孤綬所司試《放馴象賦》,及進其本,上自覽考之,稱歎者久,因吟其句曰:「 化之式孚,則必受乎來獻;物或違性,斯用感於至仁。」上以綬為知去就,故特書第 三等。先是代宗朝文單國累進馴象三十有二。上即位,悉令放之於荊山之南,而綬不 辱其受獻,不傷放棄,故賞其知去就焉。 貞元三年,中常侍自蜀使回,進瑞鞭一。其文節高,有麟鳳龜龍之形,體質微,而鱗 甲毛羽無不備具。其色照爛,有類琥珀。於暗中揮之則如電光。上雖不好寶貨祥瑞, 及覽此鞭,頗甚稱旨稱歎。遂置之於明珠匣,其匣蓋飾以明珠者也。 上西幸有二馬,一號「神智驄」,一號「如意騮」,皆耳中有毛,引之可長一尺。《 相馬經》云:耳中有毛長一尺者,日行千里。而進退緩急皆如上意,故以是名之。一 日,花木方春,上欲幸諸苑。內?控馬侍者進瑞鞭,上指二駿語近臣曰:「昔朕西幸 有二駿,謂之二絕;今獲此鞭,可謂三絕矣。」遂命酒飲之,左右引翼而去,因吟曰 :「鴛鴦赭白齒新齊,晚日花間落碧蹄。玉勒乍回初噴沫,金鞭欲下不成嘶。」中書 舍人韓翃詩也。 八年,吳明國《洞冥記》有吳明之瓏。貢常燃鼎,鸞蜂蜜。雲其國去東海數萬里,經 挹婁、沃沮等國。挹婁、沃沮皆出《漢.東夷傳》。其土宜五穀,珍玉尤多。禮樂仁 義無剽劫,人壽二百歲。俗尚神仙術,而一歲之內乘雲控鶴者往往有之。常望有黃氣 如車蓋,知中國有土德王,遂願入貢焉。常燃鼎量容三斗,光潔類玉,其色純紫,每 修飲饌,不熾火而俄頃自熟,香潔異於常等。久食之,令人反老為少,百疾不生。鸞 蜂蜜,雲其蜂之聲有如鸞鳳,而身被五彩,大者可重十餘斤。為窠於深巖峻嶺間,大 者占地二三畝。國人彩其蜜三二合,如過度則有風雷之異。若?螫人則生瘡,以石上 菖蒲根傅之即愈。其蜜色碧,常貯之於白玉?,表裡瑩徹,如碧琉璃,久食之令人長 壽,顏如童子,發白者應時而黑,及沉痾眇跛諸僻惡之病,無不療焉。
第二卷 順宗皇帝即位歲,拘弭國貢卻火雀一雄一雌、履水珠、常堅冰、變晝草。其卻火雀純 黑,大小似燕,其聲清,殆不類尋常禽鳥,置於火中,火自散去。上嘉其異,遂盛於 水精籠,懸於寢殿。夜則宮人持蠟炬以燒之,終不能損其毛羽。履水珠色黑類鐵,大 於雞卵,其上鱗皴,其中有竅。雲持入江海內,可行於洪波之上下。上始不謂之實, 遂命善浮者以五色絲貫之,?於左臂,毒龍畏五色絲。遣入龍池,其人則步驟於波上 ,若在平地。亦潛於水中,良久復出,而?體略無沾濕。上奇之,因以御饌賜使人。 至長慶中,嬪御試弄於海池上,遂化為黑龍入於池內,俄而雲煙暴起,不復追討矣。 常堅冰,雲其國有大凝山,中有冰千年不釋。及?至?師,潔冷如故,雖盛暑赭日終 不消,嚼之即與中國者無異。變晝草,有類芭蕉,可長三尺,而一莖千葉,樹之則百 步內昏黑如夜。始藏於百寶匣中,其上緘以胡書。上見而怒曰:「背明向暗之物,是 何貴也?」遂命並匣焚之於使前。使初不為樂,及退,謂鴻臚曰:「本國以變晝為異 ,今皇帝以向暗為非,可謂明德也。」 永貞元年,南海貢奇女盧眉娘,年十四,眉娘生而眉如線細長也。稱本北祖帝師之裔 。自大足中流落於嶺表,後漢盧景祚、景裕、景宣、景融兄弟四人皆為帝師,因號為 帝師也。幼而慧悟,工巧無比。能於一尺絹上繡《法華經》七卷,字之大小不逾粟粒 ,而點畫分明,細於毛發。其品題章句,無有遺闕。更善作飛仙蓋,以絲一縷分為三 縷,染成五彩,於掌中結為傘蓋五重,其中有十洲三島、天人玉女,台殿麟鳳之象而 外,執幢捧節之童,亦不啻千數。其蓋闊一丈,秤之無三數兩。自煎靈香膏傅之,則 虯硬不斷。上歎其工,謂之神助,因令止於宮中,每日但食胡麻飯二三合。至元和中 ,憲宗皇帝嘉其聰慧而奇巧,遂賜金鳳環以束其腕。知眉娘不願住禁中,遂度以黃冠 ,放歸南海,仍賜號曰逍遙。及後神遷,香氣滿室,弟子將葬,舉棺覺輕,即徹其蓋 ,惟有藕屨而已。後入海人往往見乘紫雲遊於海上。是時羅浮處士李象先作《盧逍遙 傳》,而象先之名無聞,故不為世人傳焉。 憲宗皇帝寬仁大度,不妄喜怒。及便殿與宰臣言政事,莫不嚴肅容貌。是以進善出惡 ,俗泰刑清,而天下風化矣。或延英入閣,未嘗不以生民哀樂為意。或四方進歌舞妓 樂,上皆不納。則謂左右曰:「六宮之內嬪御已多,一旬之中資費盈萬,豈可剝膚捶 髓強娛耳目焉!」其儉德憂人皆此類也。 吳元濟之亂淮西,以宰臣裴度為元帥,及對於殿,上曰:「偽蔡稱兵,朕於擇帥甚難 其人也。且安天下用將帥,如造大舟以越滄海,其功則多,其成則大,一日萬里,無 所不屆。若乘一葉而蹈洪波,其功也寡,其覆也速。朕今託元老以摧狂寇,真謂一日 萬里矣。」度曰:「微臣無狀,叨蒙大用。唯慮一丸之卵不足以勝太山,?段之馬不 足以行千里。但竭臣至忠,以仗宗廟之靈,臣雖不才,敢以死效命。」泣下沾濡,若 不勝語。上亦為之動容。 元和五年,內給事張惟則自新羅使回,云:於海上泊洲島間,忽聞雞犬鳴吠,似有煙 火,遂乘月閒步,約及一二里,則見花木台殿,金戶銀闕,其中有數公子,戴章甫冠 ,著紫霞衣,吟嘯自若。惟則知其異,遂請謁見。公子曰:「汝何所從來?」惟則具 言其故。公子曰:「唐皇帝乃吾友也,汝當旋去,為吾傳語。」俄而命一青衣捧金龜 印以授惟則,乃置之於寶函。復謂惟則曰:「致意皇帝。」惟則遂持之還舟中。回顧 舊路,悉無蹤跡。金龜印長五寸,上負黃金,玉印面方一寸八分,其上曰:「鳳芝龍 木,受命無疆。」惟則達京師,即具以事進。上曰:「朕前生豈非仙人乎?」及覽龜 印,歎異良久,但不能諭其文爾。因命緘以紫泥玉?,致於帳內。其上往往見五色光 ,可長數尺。是月寢殿前連理樹上生靈芝二株,宛如龍鳳。上因歎曰:「鳳芝龍木, 寧非此驗乎?」 上好神仙不死之術,而方士田佐元、僧大通皆令入宮禁,以鍊石為名。時有處士伊祁 玄解,縝發童顏,氣息香潔。常乘一黃牝馬,才高三尺,不啗芻粟,但飲醇酎;不施 韁勒,唯以青氈藉其背。常遊歷青兗間,若與人?曲語,話千百年事,皆如目?。上 知其異人,遂令密召入宮,處九華之室,設紫茭之席,飲龍膏之酒。紫茭席色紫而類 茭葉,光軟香淨,冬溫夏涼。龍膏酒黑如純漆,飲之令人神爽,此本烏弋山離國所獻 。烏弋山離國見班固《西域傳》。上每日親自訪問,頗加敬仰。而玄解魯樸,未嘗閒 人臣禮。上因問曰:「先生春秋既高,而顏色不老,何也?」玄解曰:「臣家於海上 ,常種靈草食之,故得然也。」即於衣間出三等藥實,為上種於殿前:一曰雙麟芝, 二曰六合葵,三曰萬根藤。雙麟芝色褐,一莖兩穗,隱隱形如麟,頭尾悉具,其中有 子如瑟瑟焉。六合葵色紅而葉類於茙葵,始生六莖,其上合為一株,共生十二葉,內 出二十四花,花如桃花而一朵千葉,一葉六影,其成實如相思子。萬根藤一子而生萬 根,枝葉皆碧,鉤連盤屈,可蔭一畝,其花鮮潔,狀類芍藥,而?色殷紅,細如絲髮 ,可長五六寸,一朵之內,不啻千莖,亦謂之絳心藤。靈草既成,人莫得見。玄解請 上自彩餌之,頗覺神驗,由是益加禮重。遇西域有進美玉者二,亡其國名。一圓一方 ,徑各五寸,光彩凝冷,可鑒毛發。時玄解方坐於上前,熟視之曰:「此一龍玉也, 一虎玉也。」上驚而問曰:「何謂龍玉、虎玉耶?」玄解曰:「圓者龍也,生於水中 ,為龍所寶,若投之水,必虹蜺出焉。方者虎也,生於岩谷,為虎所寶,若以虎毛拂 之,即紫光迸逸,而百獸懾服。」上異其言,遂令試之,各如其說。詢得玉之由,使 人曰:「一自漁者得,一自獵者獲。」上因命取龍虎二玉,以錦囊盛之於內府。玄解 將還東海,亟請於上,上未之許。過宮中刻木作海上三山,彩繪華麗,間以珠玉。上 因元日,與玄解觀之,指蓬萊曰:「若非上仙,無由得及此境。」玄解笑曰:「三島 咫尺,誰曰難及?臣雖無能,試為陛下一遊,以探物象妍丑。」即踴體於空中,漸覺 微小,俄而入於金銀闕內,左右連聲呼之,竟不復有所見。上追思歎恨,僅成羸疹。 因號其山為藏真島,每詰旦於島前焚鳳腦香以崇禮敬。後旬日,青州奏云:玄解乘黃 牝馬過海矣。 八年,大軫國貢重明枕、神錦衾、碧麥、紫米。雲其國在海東南三萬里,當軫宿之位 ,故曰大軫國,經合丘禺?之山。合丘禺?山見《山海經》。重明枕,長一尺二寸, 高六寸,潔白逾於水精,中有樓台之狀,四方有十道士,持香執簡,循環無已,謂之 行道真人。其樓台瓦木丹青、真人衣服簪帔,無不悉具,通瑩焉如水睹物。神錦衾, 水蠶絲所織也。方二丈,厚一寸,其上龍文鳳彩,殆非人工。其國以五色彩石甃池塘 ,彩大拓葉?蠶於池中,始生如蚊睫,游泳於其間,及老可五六寸。池中有挺荷,雖 驚風疾吹,不能傾動,大者可闊三四尺。而蠶經十五月即跳入荷中,以成其繭,形如 斗,自然五色。國人繰之,以織神錦,亦謂之靈泉絲。上始覽錦衾,與嬪御大笑曰: 「此不足以為嬰兒繃{左木右席},曷能為我被耶?」使者曰:「此錦之絲,水蠶也; 得水則舒,水火相反,遇火則縮。」遂於上前令四官張之,以水一噴,即方二丈,五 色煥爛,逾於向時。上乃歎曰:「本乎天者親上,本乎地者親下,不亦然哉!」則卻 令以火逼之,須臾如故,上益異之。翌日,出示術士田元佐、李元戢焉。碧麥大於中 華之麥粒,表裡皆碧,香氣如粳米,食之體輕,久則可以御風。紫米有類苣?,炊一 升得飯一斗,食之令人髭發縝黑,顏色不老,久則後天不死。上因中元日薦於玄元皇 帝,故當時道士有得食者。得於太清宮道士朱環中。 穆宗皇帝殿前種千葉牡丹,花始開,香氣襲人,一朵千葉,大而且紅。上每睹芳盛, 歎曰:「人間未有。」自是宮中每夜,即有黃白蛺蝶萬數,飛集於花間,輝光照耀, 達曉方去。宮人競以囉巾撲之,無有獲者。上令張網於空中,遂得數百於殿內,縱嬪 御追捉以為娛樂。遲明視之,則皆金玉也。其狀工巧,無以為比。而內人爭用絳縷絆 其腳,以為首飾。夜則光起妝奩中。其後開寶廚,睹金錢玉屑之內將有化為蝶者,宮 中方覺焉。 飛龍衛士韓志和,本倭國人也,善雕木作鸞鶴?鵲之狀,飲啄動靜,與真無異。以關 戾置於腹內,發之則凌雲奮飛,可高三尺,至一二百步外方始卻下。兼刻木作貓兒以 捕鼠雀。飛龍使異其機巧,遂以事奏,上睹而悅之。志和更雕踏?,高數尺,其上飾 之以金銀彩繪,謂之見龍?。置之則不見龍形,踏之則鱗?爪牙俱出。及始進,上以 足履之,而龍夭矯若得雲雨,上怖畏,遂令撤去。志和伏於上前曰:「臣愚?,致有 驚忤聖躬。臣願別進薄伎稍娛至尊耳目,以贖死罪。」上笑曰:「所解伎何?試為我 作之。」志和遂於懷中出一桐木合子,方數寸,中有物名蠅虎子,數不啻一二百焉, 其形皆赤,雲以丹砂啗之故也。乃分為五隊,令舞《涼州》。上令召樂以舉其曲,而 虎子盤回宛轉無不中節。每遇致詞處,則隱隱如蠅聲。及曲終,纍纍而退,若有尊卑 等級。志和臂虎子,令於上前獵蠅,於數百步之內,如鷂捕雀,罕有不獲者。上嘉其 小有可觀,即賜以雜彩銀?。志和出宮門,悉轉施於他人。不逾年,竟不知志和之所 在。 敬宗皇帝寶曆元年,南昌國獻玳瑁盆、浮光裘、夜明犀。其國有酒山、紫海。蓋山有 泉,其味如酒,飲之甚美,醉則經月不醒。紫海,水色如爛椹,可以染衣。其龍魚龜 鱉、砂石草木,無不紫焉。玳瑁盆可容十斛,外以金玉飾之。及盛夏,上置於殿內, 貯水令滿,遣嬪御持金銀杓酌水相沃以為嬉戲,終不竭焉。浮光裘,即海水染其色也 ,以五彩蹙成龍鳳,各一千三百,絡以九色真珠。上衣之以獵北苑,為朝日所照,而 光彩動搖,觀者皆眩其目,上亦不為之貴。一日,馳馬從禽,忽值暴雨,而浮光裘略 無沾潤,上方歎為異物也。夜明犀,其狀類通天,夜則光明可照百步,覆繒千重,終 不能掩其輝煥。上令解為腰帶,每遊獵,夜則不施蠟炬,有如晝日。 寶歷二年,淛東國貢舞女二人:一曰飛鸞,二曰輕鳳。修眉夥首,蘭氣融冶,冬不纊 衣,夏不汗體。所食多荔枝榧實、金屑龍腦之類。衣軿羅之衣,戴輕金之冠,表異國 所貢也。軿羅衣無縫而成,其紋巧織,人未之識焉。輕金冠以金絲結之為鸞鶴狀,仍 飾以五彩細珠,玲瓏相續,可高一尺,秤之無二三分。上更琢玉芙蓉以為二女歌舞台 ,每歌聲一發,如鸞鳳之音,百鳥莫不翔集其上。及觀於庭際,舞態豔逸,更非人間 所有。每歌罷,上令內人藏之金屋寶帳,蓋恐風日所侵故也。由是宮中語曰:「寶帳 香重重,一雙紅芙蓉。」 上降日,大張音樂,集天下百戲於殿前。時有妓女石火胡,本幽州人也,挈養女五人 ,才八九歲,於百尺竿上張弓絃五條,令五女各居一條之上,衣五色衣,執戟持戈, 舞《破陣樂》曲,俯仰來去,赴節如飛。是時觀者目眩心怯。火胡立於十重朱畫?子 上,令諸女迭踏以至半空,手中皆執五彩小幟,?子大者始一尺餘。俄而手足齊舉, 為之踏渾脫,歌呼抑揚,若履平地。上賜物甚厚。文宗即位,惡其太險傷神,遂不復 作。 文宗皇帝尚賢樂善,罕有倫比。每與宰臣學士論政事之暇,未嘗不話才術文學之士。 故當時以文進者,無不諤諤焉。於是上每視朝後,即閱群書,見無道之君行狀,則必 扼腕歔欷;讀堯舜禹湯傳,則歡呼襝?,謂左右曰:「若不甲夜視事,乙夜觀書,何 以為人君耶?」每試進士及諸科舉人,上多自出題目。及所司進所試,而披覽吟誦, 終日忘倦。常延學士於內廷,討論經義,較量文章,令宮女已下侍茶湯飲饌。而李訓 講《周易》微義,頗葉於上意。時方盛夏,遂命取水玉腰帶及辟暑犀如意以賜訓。訓 謝之,上曰:「如意足以與卿為談柄也。」上讀高郢《無聲樂賦》、白居易《求玄珠 賦》,謂之玄祖。傳於水部賈暠員外。 大和九年,誅王涯、鄭注後,仇士良專權恣意,上頗惡之。或豋臨遊幸,雖百戲駢羅 ,未嘗為樂,往往瞠目獨語,左右莫敢進問。因題詩曰:「輦路生春草,上林花滿枝 。憑高何限意?無復侍臣知。」 上於內殿前看牡丹,翹足?欄,忽吟舒元輿《牡丹賦》云:「俯者如愁,仰者如語, 合者如咽。」吟罷,方省元輿詞,不覺歎息良久,泣下沾臆。時有宮人沈阿翹為上舞 《河滿子》,調聲風態,率皆宛暢。曲罷,上賜金臂環,即問其從來。阿翹曰:「妾 本吳元濟之妓女,濟敗,因以聲得為宮人。」俄遂進白玉方響,雲本吳元濟所與也, 光明皎潔,可照十數步。言其犀槌即響犀也,凡物有聲,乃響應其中焉。架則雲檀香 也,而文采若雲霞之狀,芬馥著人,則彌月不散。制度精妙,固非中國所有。上因令 阿翹奏《涼州曲》,音韻清越,聽者無不淒然。上謂之天上樂,乃選內人與阿翹為弟 子焉。 開成初,宮中有黃色蛇,夜自寶庫中出,游於階庭間,光彩照灼,不可擒捕。宮人擲 珊瑚玦?之,遂並玦而亡去。掌庫者具以事告,上令?搜庫內,乃得黃金蛇,而珊瑚 玦著其首。上熟視之,曰:「昔隋煬帝為晉王時,以黃金蛇贈陳夫人,吾不知此蛇得 自何處。」左右因睹頷下有字,上?然曰:「果不失朕所疑耳。」阿,煬帝小字也。 上之博學敏悟,率多此類。遂命取頗梨連環?於玉彘之前足,其後更不復見焉。以彘 能啗蛇也。 上好食蛤蜊,一日左右方盈盤而進,中有擘之不裂者。上疑其異,乃焚香祝之。俄頃 自開,中有二人,形眉端秀,體質悉備,螺髻瓔珞,足履菡萏,謂之菩薩。上遂置之 於金粟檀香合,以玉屑覆之,賜興善寺,令致敬禮。至會昌中毀佛舍,遂不知所在。 傳之涇州從事陳訥。 王涯初為大官,名德聞望頗為朝廷欽仰。末年恃寵固位,為士大夫譏之。其所居之地 ,妖怪屢見,知氣者以不吉語告之,而涯廣自引諭,曾無休退之意。及伏誅,時人謂 王公禍至不省,惑矣! 鄭注奸險,左道熒惑人主,為天下側目。鄭鎮鳳翔日,有草如茵,生於紫金帶上。注 既心有所圖,乃喜謂芝瑞。識者以物反其所。夫草生於土,常也;今生於金,是反常 也。鄭氏之禍將至,其不久矣。注又嘗置藥篋,藥化為青蠅萬數飛去。注頗惡之,數 日不視事,未踰月而誅焉。 賈餗布衣時,謁滑台節度使賈耽,耽以餗宗黨,復喜其文才宏麗,由是延納之。忽一 日,賓客大會,有善相者,在耽座中。及餗退而相者謂曰:「向來賈公子神氣俊逸, 當位極人臣。然當執政之時,朝廷微變。若當此際,諸公宜早避焉。」耽頷之,以至 動容。及大和初,餗秉鈞衡,有知者潛匿於山谷間,十有三四耳。 王沐者,涯之再從弟也,家於江南,老而且窮。以涯執相權,遂跨蹇驢至京師,索米 僦舍。經三十餘月,始得一見涯於門屏,所望不過一簿尉耳。涯潦倒無鴈序之情。大 和九年秋,沐方說涯之嬖奴以導所欲,涯始一召見,?曲而許微官處焉。自是旦夕造 涯之門,以俟其命。及涯敗露伏法,仇士良收王氏家族,沐方在涯私第,以為族人, 被執而腰斬之。 舒守謙即元輿之族也,聰敏慧悟,富有春秋。元輿以源流非遠,而禮遇頗厚,經歲處 元輿舍,未嘗一日間怠於車服飲饌。元輿謂之猶子,薦取明經第,官歷秘書郎。及持 相印,許列清曹命之。無何,末年以非過怒守謙,至於朔旦伏謁,頓不相見。由是日 加譴責,亦為童僕輩白眼。守謙既不自安,遂置書於門下,辭往江南。元輿亦不見問 翌日,辦裝出長安,咨嗟蹇分,怊悵自失。即駐馬回望,泣涕漣洳。始達昭應,忽聞 元輿之禍,釋然驚喜,是時於宰相宅收捕家口,不問親?,並從誅戮。當時論者以王 、舒禍福之異,有定分焉。
第三卷 武宗皇帝會昌元年,夫餘國夫餘國見《漢.東夷傳》。貢火玉三斗及松風石。火玉色赤 ,長半寸,上尖下圓。光照數十步,積之可以燃鼎,置之室內則不復挾纊。才人常用煎 澄明酒。其酒亦異方所貢也,色紫如膏,飲之令人骨香。松風石方一丈,瑩徹如玉,其 中有樹,形若古鬆偃蓋,颯颯焉而涼?生於其間。至盛夏,上令置諸殿內,稍秋風颼颼 ,即令撤去。上好神仙術,遂起望仙台以崇朝禮。復修降真台,舂百寶屑以涂其地,瑤 楹金栱,銀檻玉砌,晶熒炫燿,看之不定。內設玳瑁帳、火齊?,焚龍火香,薦無憂酒 。此皆他國所獻也。亡其國名。上每齋戒沐浴,召道士趙歸真已下共探希夷之理。由是 室內生靈芝二株,皆如紅玉。又渤海貢馬腦樻、紫瓷盆。馬腦樻方三尺,深色如茜所制 ,工巧無比,用貯神仙之書,置之帳側。紫瓷盆量容半斛,內外通瑩,其色純紫,厚可 寸餘,舉之則若鴻毛。上嘉其光潔,遂處於仙台秘府,以和藥餌。後王才人擲玉環,誤 缺其半菽,上猶歎息久之。傳於濮州刺史楊坦。 處士元藏幾,自言是後魏清河孝王之孫也,隋煬帝時官奉信郎。大業元年,為過海使判 官,遇風浪壞船,黑霧四合,同濟者皆不救,而藏幾獨為破木所載,殆經半月,忽達於 洲島間。洲人問其從來,藏幾具以事對。洲人曰:「此乃滄浪洲,去中國已數萬里。」 乃出菖蒲酒、桃花酒飲之,而神氣清爽焉。其洲方千里,花木常如二三月,地土宜五穀 ,人多不死。亦出鳳凰孔雀靈牛神馬之屬。又產分蔕瓜,瓜長二尺,其色如椹,一顆二 蔕。有碧棗丹栗,皆大如梨。其洲人多衣縫掖衣,戴遠遊冠,與之語中華事,則歷歷如 在目前。所居或金闕銀台,玉樓紫閣,奏簫韶之樂,飲香霧之醑。洲上有久視山,山下 出澄綠水,其泉闊一百步,亦謂之流綠渠。雖投之金石,終不沉沒,故洲人以瓦鐵為船 舫。又有良金池,可方數十里,水石沙泥,皆如金色,其中有四足魚。今刑部盧潯員外 云:金義嶺有池如盆,其中有魚皆四足。又有金蓮花,洲人研之如泥,以間彩繪,光影 煥爍,與真金無異,但不能入火而已。更有金莖花,其花如蝶,每微風至,則搖蕩如飛 ,婦人競彩之以為首飾。且有語曰:「不戴金莖花,不得在仙家。」又有強木造舟楫, 其上多飾珠玉以為遊戲。強木,不沉木也,方一寸,重百斤,巨石縋之,終不能沒。藏 幾淹駐既久,忽思中國,洲人遂制凌風舸以送之,激水如箭,不旬日即達於東萊。問其 國,乃皇唐也;詢年號,則貞元也;訪鄉里,則榛蕪也;追子孫,皆疏屬也。自隋大業 元年至貞元末,殆二百年矣。有二鳥大小類黃鸝,每翔翥空中,藏幾呼之則至,或令銜 珠,或令授人語,乃謂之傳信鳥,本出滄浪洲也。藏幾工詩好酒,混俗無拘撿,數十年 間遍遊無定,人莫知之。惟趙歸真常與藏幾弟子九華道士葉通微相遇,遂得其實。歸真 往往以藏幾之異,備奏於上,上令謁者?手詔急徵,及至中路,忽然亡去。謁者惶怖, 即上疏具言其故。上覽疏咨嗟曰:「朕不能如明皇帝以降異人。」後有人見藏幾泛小舟 於海上者,至今江表道流,大傳其事焉。 宣宗皇帝英明儉德,器識高遠。比在藩邸,常為諸王典式。忽一日不豫,神光滿身,南 面獨語,如對百寮。鄭太后惶恐,慮左右有以此事告者,遂奏文宗,雲上心疾。文宗召 見,熟視上貌,以玉精如意撫背曰:「此真我家他日英主,豈曰心疾乎?」即賜上御馬 金帶,仍令選良家子以納上宅。及即位,時人比漢文帝。衣澣濯之衣,饌不兼味。先是 ,宮中每欲行幸,即先以龍腦鬱金藉其地。自上垂拱,並不許焉。凡與朝士從容,未嘗 一日不論儒學,而頗注意於貢舉。常於殿柱上題鄉貢進士字。或大臣出鎮,即賦詩賜之 。凡欲對公卿百寮,必先嚴整容止,更衣盥手,然後方出。語及庶政,則終日忘倦。章 奏有不欲左右見者,率皆焚爇。倡優妓樂或彌日嬉戲,上未嘗等閒破顏,縱賜與亦甚寡 薄。一日,後宮有疾,召醫人侍湯藥。洎平愈,上袖出金數兩遺之。醫者將謝,遽止之 曰:「勿使內官知,言出於外,更使諫官上疏也。」其儉靜率多此類。 大中初,女蠻國貢雙龍犀,有二龍,鱗?爪角悉備。明霞錦,雲鍊水香麻以為之也,光 耀芬馥著人,五色相間,而美麗於中國之錦。其國人危髻金冠,瓔珞被體,故謂之菩薩 蠻。當時倡優遂制《菩薩蠻》曲,文士亦往往聲其詞。更有女王國,貢龍油綾、魚油錦 ,紋彩尤異,皆入水不濡濕,雲有龍油魚油故也。優者亦作《女王國》曲,音調宛暢, 傳於樂部。《後漢.東夷傳》云:海中有女王國,視井即有孕;又梁朝公子傳云女國有 六。 大中中,日本國王子來朝,獻寶器音樂,上設百戲珍饌以禮焉。王子善圍棋,上敕顧師 言待詔為對手。王子出楸玉局,冷暖玉棋子,雲本國之東三萬里有集真島,島上有凝霞 台,台上有手談池,池中產玉棋子,不由制度,自然黑白分焉。冬溫夏冷,故謂之冷暖 玉。又產如楸玉,狀類楸木,琢之為棋局,光潔可鑒。及師言與之敵手,至三十三下, 勝負未決。師言懼辱君命,而汗手凝思,方敢落指,則謂之鎮神頭,乃是解兩徵勢也。 王子瞪目縮臂,已伏不勝,回語鴻臚曰:「待詔第幾手耶?」鴻臚詭對曰:「第三手也 。」師言實第一國手矣。王子曰:「願見第一。」曰:「王子勝第三,方得見第二;勝 第二,方得見第一。今欲躁見第一,其可得乎?」王子掩局而吁曰:「小國之一不如大 國之三,信矣!」今好事者尚有《顧師言三十三鎮神頭圖》。 羅浮先生軒轅集,年過數百而顏色不老,立於?前則發垂至地,坐於暗室則目光可長數 丈。每採藥於深巖峻谷,則有毒龍猛獸,往來衛護。或晏然居家,人有具齋邀之,雖一 日百處,無不分身而至。或與人飲酒,則袖出一壺,才容一二升,縱客滿座而傾之,彌 日不竭。或他人命飲,即百斗不醉。夜則垂發於盆中,其酒瀝瀝而出,麴糱之香,輒無 減耗。或與獵人同群,有非朋游者,俄而見十數人儀貌無不間別。或飛朱篆於空中,則 可屆千里。有病者,以布巾拭之,無不應手而愈。及上召入內庭,遇之甚厚。每與從容 論道,率皆葉於上意。因問曰:「長生之道可致乎?」集曰:「撤聲色,去滋味,哀樂 如一,德施無偏,自然與天地合德,日月齊明,則致堯舜禹湯之道,而長生久視之術, 何足難哉?」又問:「先生之道孰愈於張果?」曰:「臣不知其他,但少於果耳。」及 退,上遣嬪御取金盆,覆白鵲以試之。集方休於所舍,忽起謂中貴人曰:「皇帝安能更 令老夫射覆盆乎?」中貴人皆不喻其言。於時上召令速至,而集才及玉階,謂上曰:「 盆下白鵲宜早放之。」上笑曰:「先生早已知矣。」坐於御榻前,上令宮人侍茶湯。有 笑集貌古布素者,而縝發絳脣年才二八,須臾忽變成老嫗,雞皮鮐背,發鬢皤然。宮人 悲駭,於上前流涕不已。上知宮人之過,促令謝告先生,而容質卻復如故。上因語京師 無荳蔻荔枝花,俄頃二花皆連枝葉各數百,鮮明芳潔,如才折下。又嘗賜甘子,集曰: 「臣山下有味逾於此者。」上曰:「朕無復得之。」集遂取上前碧玉甌,以寶盤覆之, 俄頃撤盤,即甘子至矣。芬馥滿殿,其狀甚大。上食之,歎其甘美無匹。又問曰:「朕 得幾年天子?」即把筆書曰「四十年」,但「十」字挑腳。上笑曰:「朕安敢望四十年 乎!」及晏駕,乃十四年也。集初辭上歸山,自長安至江陵,於一布囊中探金錢以施貧 者,約數十萬。中使從之,莫知其所出。既至,中路忽亡其所在,使臣惶恐不自安。後 數日,南海奏先生歸羅浮山矣。 大中末,舒州奏眾鳥成巢,闊七尺,高一丈,而燕雀鷹鸇水禽山鳥,無不親狎如一。又 有鳥,人面綠毛,觜爪悉紺,其聲曰甘蟲,因謂之曰甘蟲,時人畫圖鬻於市肆焉。 懿宗皇帝器度沉厚,形貌?偉。在藩邸時,疾疹方甚,而郭淑妃見黃龍出入於臥內。上 疾稍間,妃異之,具以事聞。上曰:「無泄是言,貴不見忘。」又嘗大雪盈尺,上寢室 上,輒無分寸。諸王見者無不異之。 大中末,京城小兒疊布蘸水,向日張之,謂捩暈。及上自鄆王即位,捩暈之言應矣。 宣宗制《泰邊陲曲》,其詞曰:「海岱晏咸通。」及上垂拱,而年號咸通焉。上仁孝之 道出於天性。鄭太后厭代而蔬素悲咽,同士人之禮,公卿奉慰者無不動容,以至酸鼻。 咸通九年,同昌公主出降,宅於廣化裡,賜錢五百萬貫,仍罄內庫寶貨以實其宅。至於 房櫳戶牖,無不以珍異飾之。又以金銀為井欄藥臼、食樻水槽、釜鐺盆甕之屬,仍鏤金 為笊籬箕筐。制水精火齊琉璃玳瑁等?,悉榰以金龜銀螯。又琢五色玉器為什合,百寶 為圓案。又賜金麥銀米共數斛,此皆太宗廟條支國所獻也。堂中設連珠之帳,卻寒之簾 ,犀簟牙席,龍罽鳳褥。連珠帳,續真珠為之也。卻寒簾,類玳瑁班,有紫色,雲卻寒 之鳥骨所為也,未知出自何國。又有鷓鴣枕、翡翠匣、神絲繡被。其枕以七寶合成,為 鷓鴣之狀。翡翠匣,積毛羽飾之。神絲繡被,繡三千鴛鴦,仍間以奇花異葉,其精巧華 麗絕比。其上綴以靈粟之珠,珠如粟粒,五色輝煥。又帶蠲忿犀、如意玉。其犀圓如彈 丸,入土不朽爛,帶之令人蠲忿怒。如意玉類桃實,上有七孔,雲通明之象也。又有瑟 瑟幕、紋布巾、火蠶綿、九玉釵。其幕色如瑟瑟,闊三丈,長一百尺,輕明虛薄,無以 為比。向空張之,則疏朗之紋如碧絲之貫真珠,雖大雨暴降不能濕溺,雲以鮫人瑞香膏 傅之故也。紋布巾即手巾也,潔白如雪,光軟特異,拭水不濡,用之彌年,不生垢膩。 二物稱得之鬼谷國。火蠶綿雲出炎洲,絮衣一襲用一兩,稍過度則熇蒸之氣不可近也。 九玉釵上刻九鸞,皆九色,上有字曰「玉兒」。工巧妙麗,殆非人工所制。有金陵得之 者,以獻,公主酬之甚厚。一日晝寢,夢絳衣奴授語云:南齊潘淑妃取九鸞釵。及覺, 具以夢中之言言於左右。洎公主薨,其釵亦亡其處。韋氏異其事,遂以實話於門人。或 有云:玉兒即潘妃小字也。逮諸珍異,不可具載。自兩漢至皇唐,公主出降之盛,未之 有也。公主乘七寶步輦,四面綴五色香囊,囊中貯辟寒香、闢邪香、瑞麟香、金鳳香。 此香異國所獻也,仍雜以龍腦金屑。刻鏤水精、馬腦、辟塵犀為龍鳳花,其上仍絡以真 珠玳瑁,又金絲為流蘇,雕輕玉為浮動。每一出遊,則芬馥滿路,晶熒照灼,觀者眩惑 其目。是時中貴人買酒於廣化旗亭,忽相謂曰:「坐來香氣何太異也?」同席曰:「豈 非龍腦耶?」曰:「非也。餘幼給事於嬪御宮,故常聞此,未知今日由何而致。」因顧 問當罏者,遂雲公主步輦夫以錦衣換酒於此也。中貴人共視之,益歎其異。上每賜御饌 湯物,而道路之使相屬。其饌有靈消炙、紅虯脯;其酒有凝露漿、桂花醑;其茶則綠華 、紫英之號。靈消炙,一羊之肉取之四兩,雖經暑毒終不見敗。紅虯脯非虯也,但佇於 盤中則?如虯。紅絲高一尺,以箸抑之無數分,撤則復其故。迨諸品味人莫能識,而公 主家饜飫如裡中糠?。一日大會韋氏之族於廣化裡,玉饌俱列,暑氣將甚,公主命取澄 水帛,以水蘸之,掛於南軒,良久滿座皆思挾纊。澄水帛長八九尺,似布而細,明薄可 鑒,雲其中有龍涎,故能消暑毒也。韋氏諸家好為葉子戲,夜則公主以紅琉璃盤盛夜光 珠,令僧祁捧立堂中,而光明如晝焉。公主始有疾,召術士米賨為燈法,乃以香蠟燭遺 之。米氏之人覺香氣異常,或詣門詰其故,賨具以事對。其燭方二寸,上被五色文,卷 而爇之,竟夕不盡,鬱烈之氣可聞於百步。餘煙出其上,即成樓閣台殿之狀,或云蠟中 有蜃脂故也。公主疾既甚,醫者欲難其藥餌,奏雲得紅蜜白猿膏,食之可癒。上令訪內 庫,得紅蜜數石,本兜離國所貢也。白猿脂數甕,本南海所獻也。《山海經》曰:南方 有山,中多白猿。雖日加餌,一無其驗,而公主薨。上哀痛之,自制輓歌詞,令百官繼 和。及庭祭日,百司與內官皆用金玉飾車輿服玩以焚於韋氏之庭,家人爭取其灰以擇金 寶。及葬於東郊,上與淑妃御延興門,出內庫金玉?馬鳳凰麒麟,各高數尺,以為威儀 。其衣服玩具悉與生人無異。一物已上皆至一百二十舁,刻木為樓閣宮殿龍鳳花木人畜 之象者,不可勝計。以絳羅多繡絡金銀瑟瑟為帳幕者亦各千隊。結為幢節傘蓋,彌街翳 日。旌旗珂佩兵士鹵簿率加等。以賜紫尼及女道士為侍從引翼,焚升霄降靈之香,擊歸 天紫金之磬。繁華輝煥,殆二十餘里。上賜酒一百斛,餅餤三十駱?,各徑闊二尺,? 役夫也。京城士庶,罷市奔看,汗流相屬,惟恐居後。及靈車過延興門,上與淑妃慟哭 ,中外聞者,無不傷泣。同日葬乳母,上又作祭乳母文,詞理悲切,人多傳寫。是後上 晨夕惴心掛想。李可及進《歎百年》曲,聲詞怨感,聽之莫不淚下。又教數千人作歎百 年隊。取內庫珍寶雕成首飾。畫八百疋官絁作魚龍波浪文,以為地衣。每一舞而珠翠滿 地。可及官歷大將軍,賞賜盈萬,甚無狀。左軍容使西門季玄素鯁直,乃謂可及曰:「 爾恣巧媚以惑天子,滅族無日矣!」可及恃寵,亦無改作。可及善轉喉舌,對至尊弄媚 眼,作頭腦,連聲作詞,唱新聲曲,須臾即百數方休。時京城不調少年相效,謂之拍彈 去聲。一日,可及乞假為子娶婦。上曰:「即令送酒米以助汝嘉禮。」可及至舍,見一 中使監二銀榼,各高二尺餘,宣賜。可及始謂之酒,及封啟,皆實中也。上賜可及金麒 麟高數尺,可及取官車載歸私第。西門季玄曰:「今日受賜,更用官車,他日破家,亦 須輦還內府,不道受賞,徒勞牛足。」後可及坐流嶺南,其舊賜珍玩悉皆進納。君子謂 西門有先見之明。 上敬天竺教,十二年冬,制二高座賜新安國寺。一為講座,一曰唱經座,各高二丈。砑 沉檀為骨,以漆塗之,鏤金銀為龍鳳花木之形,?覆其上。又置小方座,前陳經案,次 設香盆,四隅立金穎伽,高三丈,磴道欄檻,無不悉具,前繡錦襜褥,精巧奇絕,冠於 一時。即設萬人齋,敕大德僧撤首為講論。上?修安國寺,台殿廊宇,制度宏麗。就中 三間華飾秘邃,天下稱之為最,工人以夜繼日而成之。上親幸賞勞,觀者如堵。降誕日 於宮中結彩為寺,賜升朝官已下錦袍,李可及嘗教數百人作四方菩薩蠻隊。 十四年春,詔大德僧數十輩於鳳翔法門寺迎佛骨。百官上疏諫,有言憲宗故事者。上曰 :「但生得見,歿而無恨也。」遂以金銀為寶剎,以珠玉為寶帳香舁,仍用孔雀氄毛飾 其寶剎,小者高一丈,大者二丈。刻香檀為飛簾花檻、瓦木階砌之類,其上?以金銀覆 。舁一剎則用夫數百,其寶帳香舁不可勝紀。工巧輝煥,與日爭麗。又悉珊瑚、馬腦、 真珠、瑟瑟綴為幡幢,計用珍寶不啻百斛。其剪彩為幡為傘,約以萬隊。四月八日,佛 骨入長安,自開遠門安福樓,夾道佛聲振地,士女瞻禮,僧徒道從。上御安福寺親自頂 禮,泣下沾臆。即召兩街供奉僧賜金帛各有差。而京師耆老元和迎真體者,悉賜銀?錦 彩。長安豪家競飾車服,駕肩彌路,四方挈老扶幼來觀者,莫不蔬素以待恩福。時有軍 卒斷左臂於佛前,以手執之,一步一禮,血流滿地,至於肘行膝步,齧指截發,不可算 數。又有僧以艾覆頂上,謂之鍊頂。火發痛作,即掉其首呼叫。坊市少年擒之不令動搖 ,而痛不可忍,乃號哭臥於道上,頭頂焦爛,舉止蒼迫,凡見者無不大哂焉。上迎佛骨 入內道場,即設金花帳、溫清?,龍鱗之席,鳳毛之褥,焚玉髓之香,薦?膏之乳,皆 九年訶陵國所貢獻也。初迎佛骨,有詔令京城及畿甸於路傍壘土為香剎,或高一二丈, 迨八九尺,悉以金翠飾之,京城之內約及萬數。是妖言香剎搖動,有佛光慶雲現路衢, 說者迭相為異。又坊市豪家相為無遮齋大會,通衢間結彩為樓閣台殿,或水銀以為池, 金玉以為樹。競聚僧徒,廣設佛像,吹螺擊鈸,燈燭相繼。又令小兒玉帶金額白腳呵唱 於其間,恣為嬉戲。又結錦繡為小車輿以載歌舞。如是充於輦轂之下,而延壽裡推為繁 華之最。是歲秋七月,天子晏駕,識者以為物極為妖。公主薨而上崩,同昌之號明矣。 僖宗皇帝即位,詔歸佛骨於法門,其道從威儀十無其一,具體而已。然京城耆耋士女爭 為送別,執手相謂曰:「六十年一度迎真身,不知再見復在何時。」即伏首於前,嗚咽 流涕,所在香剎詔悉鏟除,近甸百無一二焉。